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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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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他

言笑本來想從木筒裏取幾根烤串簽子出來, 懟上王威的臉威脅,但怕自己手抖,把人眼睛戳瞎, 或者在他嘴角一邊一道,劃出小醜的唇形來, 反礙著自己的眼, 就沒這麽幹。

也就遲疑了那麽幾秒, 王威一個起身,想要先下手為強推倒她,言笑下意識一躲,秉著打蛇打七寸的原則, 直接往他命根踹去。

王威躲閃不及時,被踹了個正著,捂著下|身嚎叫,脖頸處的青筋暴起, 片刻因重心不穩, 跌坐在地。

言笑在謝師宴上的瘋子形象至今歷歷在目, 周應淮那幾人這會只在口頭上攔了幾句,沒人在行動上有所表示, 另一桌直接看傻眼了。

小趙最先反應過來,想要上去攔一把,宴之峋看他兩秒, 無波無瀾地說:“坐下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我們跟他們不認識,沒必要管這種破爛事,繼續吃你的飯。”

小趙猶豫著坐下了。

這段對話發生時, 言笑已經拿起燒酒瓶,蠻橫大力地往王威嘴裏塞, “我呢雖然這幾年不在桐樓,但也聽說了不少你的光榮事跡。”

她語速飛快,手上的動作沒停,每到這種撕逼的時候,她的力氣多到身體裏裝都裝不下,“你不是很喜歡仗著職權灌女人酒嗎?那別跟我客氣,多喝點,也趁這機會洗洗你這張糞坑都自愧不如的嘴。”

王威嗚嗚咽咽一陣,從嘴裏吐出破碎的兩個字音,言笑猜測他想說的是“潑婦”,停頓兩秒,放下酒瓶,一巴掌甩了過去,用的力太大,掌心都震到發麻。

“記住了,潑婦打架是不會灌酒的,扇巴掌才是常態,一次性也就扇個百八十下吧。”

她揚起手,正準備來第二下,手腕被人箍住,她偏過頭,對上宴之峋黑沈沈的眼,不耐煩地問:“幹什麽?”

宴之峋往她手裏塞了自己的手機,“用這個墊著打,手不會疼。”

言笑眨了眨眼,遞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,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,他最近的有些行為怪讓人心動的。

言笑最後還是收斂了些,沒太過分,在把管閑事的人招來前,只用三個巴掌和一瓶清酒結束了這場單方面的碾壓爭執。

她走後,王威才從渾渾噩噩中找回自己的意識。

被人傷了傳宗接代的寶貝,又連著抽了幾個巴掌,最後還被酒從頭到尾淋了遍,遲來的憤怒占據了他的所有感官,整張臉不受控制地擰在一起,眉毛卻有一飛沖天的架勢,顧不上各處傳來的不適感,猛地起身。

酒水雨簾一般,濺落到地上。

宴之峋看了眼言笑離開的背影,突然側過身,直挺挺地站著,形成一道天然屏障,隔絕出兩個互不侵擾的獨立空間。

到了這節骨眼上,所有人就算不明白他們之前的愛恨情仇,也能看出他們現在是一夥的,王威沈著聲讓他滾開。

宴之峋還是沒動,嘴角擒著若有若無的笑容,淡到看不出是不屑還是譏諷,給人的壓迫感卻是實實在在的。

見嘴上的警告毫無效果,王威直接上手,趕在他之前,宴之峋先往後退了一小步,擡腿,不輕不重地踹了下他膝蓋,四兩撥千斤一般,生生將人踹出跪坐的姿勢。

“有那功夫找人算賬,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。”

宴之峋抽回腿的過程中,發現腳邊掉了條濕毛巾,他一頓,臨時更改目的地,先在上面裝腔作勢地碾了兩下,才站直身體,“你連我這關都過不了,就別想著去找她的麻煩,今晚就只是給我行個大禮,沒準下次連腿都沒了。”

臉面一而再再二三地被折辱,王威徹底繃不住了,踉踉蹌蹌著起身,抓起桌上裝了清酒的玻璃杯,就朝宴之峋背後砸去,喝了太多酒,沒砸準,砸到木柱上,杯子碎了一地,“你是醫生是吧,給我等著,我非得上你們醫院投訴你!”

黃聖華屬於“我可以看自己同事不順眼,但別人不能”的那類人,看熱鬧看夠了,聽見這麽一聲,臉沈了下來,“那哥們的投訴函多你一個也不多了,你要是沒能力投倒他,咱建議還是別投了,不然純純自討苦吃。”

-

宴之峋出日料店那會,言笑正坐在噴泉外圍的欄桿上,看見他,就像看到救命恩人,眼睛一亮,起身蹦蹦跳跳地朝他而去,雙手交疊插在衣袖裏,活脫脫一拜年娃娃,看著傻裏傻氣的,“我餓了。”

宴之峋懷疑自己聽錯了,“你剛才還沒吃飽?”

他沒看錯的話,剛才飯桌上吃得最多的人就是她。

言笑無辜地看著他,“出了口惡氣後,肚子裏就沒東西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這腸子是有多直?

言笑補充:“這個手機沒綁定銀行卡,身上也沒帶零錢。”

“……”

宴之峋拿她一點辦法沒有,直截了當地問:“想吃什麽?”

言笑在吃的方面沒那麽難伺候,她隨手一指,“肯德基。”

店裏人不多,兩個人找了處偏僻的拐角,宴之峋點開小程序,將手機遞給她,燈光幽暗地垂射下來,將她的臉裹住,也不知道吃的都跑到哪去了,還是這麽瘦。

言笑其實沒那麽餓,點了份奧爾良烤翅和中薯,外加一杯可樂,就把手機還回去了,雙手托腮,百無聊賴地等著。

宴之峋比她靠譜,一直關註著屏幕裏的取餐碼,不到兩分鐘,他一副任勞任怨相去取了餐。

言笑邊擠番茄醬邊問:“你在真心話上說的往溪水裏吐口水是什麽情況?”

宴之峋一頓,口吻嘲弄,“高中時候的事,跟人打架,嘴巴裏有血,沒註意旁邊是溪流,直接往那吐了口。”

言笑除了哦什麽都說不出來了,另起話頭,“上次忘記問你,你和徐承之間到底怎麽回事?”

徐承大宴之峋兩歲,大學期間,兩個人幾乎在同時加入一個病原生物學實驗小組,短短一學期,摩擦不斷,宴之峋嘲笑徐承沒能力,只會放嘴炮在導師面前溜須拍馬、婉轉小意,毫無實效可言,徐承看不慣宴之峋仗著出身比普通人好點,連導師都要看他幾分眼色,兩個人在實驗室每天上演宿敵版傲慢與偏見,一直到徐承保研後退出小組,實驗室的氛圍才有所緩和。

宴之峋言簡意賅地解釋道:“我在申城的時候,跟他一個醫院,鬧出了點事。”

簡簡單單的一句話,潛臺詞卻是豐富,給言笑足夠的素材腦補出一段“仇人再見分外眼紅”的戲碼。

“鬧出了什麽事?”

“鬧出了能把我調到桐樓的事。”

他的嗓音低低沈沈的,臉色卻在數十秒間瘋狂變換,比打翻的調色板更加豐富。

言笑破天荒體貼了回:“你要是不想說,可以當我沒問……我也不是非要知道。”

宴之峋皺了下眉,“現在上網,應該還能在角落裏搜到一兩條相關新聞,多你一個人知道也不算多了。”

也不知道是在給誰緩沖時間,他沈默了會才說:“我打了他。”

這四個字堪比歐亨利的小說,在意料之外,又在情理之中。

事情的起因其實遠沒有網上說的那麽覆雜玄乎。

徐承的手上功夫糟糕,算不上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,但他很擅長寫論文,家裏又有點關系,畢業後直接被安排到申城中心醫院,早了宴之峋足足兩年半,兩個人又跟在同一個師父底下,論資排輩,宴之峋得叫他一聲師兄。宴之峋看不慣他,自然一聲沒叫。

半年前,徐承接到一名患者,胃部長了顆腫瘤,需要手術開刀,術後再配合放療,徐承見他吃穿用度極其寒酸,不免態度輕蔑,對他毫不上心,平時需要交代的事,全都是護士告知的,直到這名病人塞給他一個紅包,他才顯出幾分關切。

手術前一周,徐承接到另一名家境殷實的患者,對方想要盡早手術,奈何最近半個月的手術都已經t排滿。

徐承動了歪腦筋,私底下用小手段將兩名患者的手術時間調換了,宴之峋第一個知道這事,他跑去質問徐承,反被徐承陰陽怪氣地諷了一通,“你在這裝什麽聖人,要不是你爸,你能進這醫院?能讓你做手術?你要是真的想為你的病人好,就趕緊封刀吧,省得到時候鬧出人命。”

宴之峋這才動手打了他。

然而就在爭端發生前夕,以宴瑞林為代表的幾名領導開始大刀闊斧地推動改革,試圖緩解緊張的醫患關系,誰也沒想到,醫生自己不僅沒有以身作則、起到表率作用,反而對著自己人大打出手。

至於為什麽打架,不重要,也沒人會關心,有心之人只會逮著結果大做文章。

人仰馬翻的下場是,宴瑞林受到連帶苛責,為了平息事端,他只能大義滅親,以儆效尤。

言笑默默聽完後問:“你現在後悔打了他嗎?”

店裏進來幾個小孩,異常吵鬧,宴之峋擡高了音量,“一半一半。”

她的困惑明晃晃地從她的眼睛裏傳遞出來,他解釋:“不後悔打了他,但後悔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打了他。”

現在看來,他當時是急躁了些,但徐承也是欠揍,就算那次自己忍下了,以徐承的脾性,後面也會給他制造無數的“第二次”。

言笑忍不住讚同地點了點頭,“當面揍自己看不爽的人確實挺爽,事後的麻煩事也不少,參考我就知道的,快成派出所的常客了。”

說完,她將話題繞回去,“你爸知道這件事後,決定給你點教訓,正好這時候,你哥在背後推波助瀾,你才會被調到桐樓分院?”

宴之峋面無表情地點頭。

言笑撓了撓鼻子,“你討厭桐樓嗎?”

宴之峋雙眼直視前方,“討厭,但又不完全討厭。”

他討厭桐樓粗獷、不含半點柔情的面貌,時時刻刻有侵占呼吸道可能性的飛塵,大多數桐樓人將虛情假意刻進骨子裏的笑容、暗裏藏刀的做派,無休止的閑言碎語。

這地方,挑不出任何優點。

但他現在又沒那麽討厭了。

他在這時看了眼言笑,她的唇角沾上些番茄醬,他不知怎麽,伸出了手,用大拇指指腹抹去,再順理成章不過地放進自己嘴裏。

言笑吃得專心,等她回過神,看見的就是對面的男人後知後覺發紅的耳尖。

“等會,你剛才這是?”

宴之峋喉結滾動了下,佯裝不解,“我剛才怎麽了?”

言笑瞇了瞇眼,“你剛才好像一直盯住我嘴唇看,還舔走了——”

宴之峋沒給她時間把話說完,“我只是突然想吃番茄醬了而已。”

他飛快岔開話題,“我也想問你,周應淮怎麽回事?你怎麽會和他待在一起?”

話一問出口,宴之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,他居然能把這名字記得這麽牢,脫口而出得又如此順暢。

似乎有人偷偷往他的的身體裏放了杯濃縮檸檬汁,周應淮那張礙事的臉一出現,或者矯揉造作的聲音一響起,杯子就會朝一邊傾倒,酸澀的汁水漫出來,澆濕他的心臟,偶爾他也會覺得難以喘息。

醫人者無法自醫,明知自己的心出現了奇怪的癥狀,他也只能放任自流,或者聽從另一個人的發落。

言笑的註意力很快被轉移走,她低頭吸了口可樂,片刻說:“我好像低估周應淮的自大了。”

宴之峋皺了下眉,沒聽明白的意思。

言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,思忖措辭的時間格外漫長。

宴之峋不催促,按兵不動。

兩分鐘後,她總算找到合適的形容:“周應淮大概還想當我的救世主。”

自從他們見面後,周應淮的邀約一直沒斷,但每次都被言笑用陰陽怪氣的態度回絕,昨天下午,周應淮又找上她,說偶然遇到了王威,就想起了她和王威之前鬧的不愉快。

見他拐彎抹角兜圈子,言笑耐心不足,挑明道:【你想說什麽?】

周應淮:【我打算組個局,約你們幾個老同學出來,有什麽矛盾一次性說開,冰釋前嫌總好過一輩子不死不休。】

言笑看笑了:【我看你也別當律師了,樂山大佛直接給你當好了。】

這條消息發出去五秒就被她撤回,換成一個笑臉,附帶一句話:【好的,你把時間地點告訴我,我一定賞臉去。】

聽完,宴之峋一聲冷笑,“他也挺會給自己加戲。”

言笑擦了擦手,“這會估計在心裏狠狠罵我不知好歹,好心就這麽餵了我這只白眼狼。”

男人總認為自己一往情深、情比金堅,也總妄圖在愛裏分出誰更偉大、誰更無私的勝負,實際上,絕大多數情況裏他們數不勝數的愛都是出於他們的腦補和過度美化,經不起推敲和檢驗,放在青天白日裏一照,就融化成水,從指縫裏滲出,變成無窮無盡的詆毀和貶低。

“我不是。”

身旁低低啞啞的嗓音切斷了言笑的思緒,她楞了楞,忽然笑起來,“你如果是這種死德性,我當初怎麽可能會和你在一起。”

離開餐廳後,他們還在繼續著這個話題。

可能是今晚的車輛鳴笛聲過於嘈雜,不好聽清對方說的話,兩個人越走越近,衣袖若有若無地摩擦。

在過分危險的距離裏,言笑發現宴之峋有點不尋常,他的目光時不時投射過來,卻不肯直勾勾地對上她的眼睛,有時落在她耳尖,有時又停在她唇上,他還會在她說話時,微微低下頭,可她一讓他轉述一遍,他就跟啞巴了一樣,什麽都說不上來。

“言出他爸,你很奇怪。”

“奇怪什麽?”宴之峋這才去看她的眼睛,瞳孔裏倒映出她的臉。

“你今晚看著很心虛。”

“你的錯覺。”昏黃燈光削平他立體的五官,連表情都是模模糊糊的,“我這人就這怪脾氣。”

這種時候倒承認自己難伺候了。

言笑一陣好笑。

見她沒再問下去,宴之峋心裏的那絲焦慮很快消散了,直到她挑起一個新話題:“徐承會怎麽對付你?”

還是徐承,也不算新。

宴之峋微擡眉梢,“對付我?”

言笑嗯了聲,“徐承今天晚上可是什麽都沒說——關於我倆,還有言出的事。”

明明那麽好的機會。

言笑看他,“以你對徐承的了解,一旦你被他抓到把柄,他會什麽都不說、什麽都不做就放過你?”

這事根本就不用細想,宴之峋斬釘截鐵道:“不會。”

今晚不說,只可能是他還沒想好重創他、或是將事情鬧到一發不可收拾地步的好點子。

宴之峋眉宇間重新凝聚上化不開的煩躁,“你打算什麽時候帶言出離開這裏?”

“等我新書修改稿全都過了。”言笑算了下時間,“應該就是這兩周的事情了。”

他極輕地嗯了聲,低下頭,不知道在計劃著什麽。

言笑問:“你該不會打算這輩子都在桐樓不走了?”

“不會。”

她又看了他一眼,沒再接話,繼續往前走,走出幾米,意識到不對勁,這男人在他應完那兩個字後就沒動過。

“你不走?”

“累了。”宴之峋坐到環形廣場的臺階上,一副雷打不動的姿態。

她這種經常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都沒喊累,他倒先喊上了,莫名其妙的。

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言笑試探性地往前邁出兩秒,扭頭見他還是無動於衷,“我可真走了。”

“走吧——”他慢悠悠地跟了句,“反正已經請你吃了飯,還幫你撕了逼,你走吧,今晚也不冷,我一個人就算在廣場上吹一整夜的風也不會凍死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言笑服了,折返回他身邊,挨著他坐下,“你要休息多久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我最多就給你半小時。”

宴之峋沒應。

兩個人都沒再說話,言笑正在腦子裏構思接下來的劇情發展,肩頭一沈,是宴之峋的腦袋垂了下來。

她一眼看出他在裝睡,但她沒戳穿,她要看看他要裝多久,有什麽目的,最後又是誰先沈不住氣。

她的想法無疑是精明的,唯獨算漏了一點,她昨晚沒怎麽睡,比他還困,一動不動的狀態加快了睡蟲侵占大腦的速度,沒過多久,她的腦袋也一沈,兩個人就和疊羅漢一樣,疊到了一起。

宴之峋在昏黃的仿古燈光中緩慢睜開了眼,輕輕托住她的頭,再輕輕放到自己肩膀上。

他的心臟跳得有點快,是這麽多天過去依舊難以適應的快,一想起她在日料店裏的英勇無畏,t整顆心臟都要飛出去了。

這怪不得他,誰讓她的光芒這麽吸引人。

風起了些,她的碎發不斷刮擦著他的脖頸,又酥又麻。

幾秒後,他低下了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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